Lydia Lu

消失的书柜

2014-01-22


好友搬家,于是跑去帮忙收拾。所谓收拾,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便是搬书。好友有两三箱的书,厚如砖头的经济学教科书,硬皮的数学“圣经”,薄薄的英文小册子再加上些杂七杂八的文化艺术政治法律小说,零零总总塞满了一书柜。这些书跟着好友许多年了,有些漂洋过海才躺到课她现在在纽约的书柜里。剩下的,也跟着她几经辗转,从TN到PA再来到纽约。这些书很沉,加起来能抵上好几箱子的衣物。想必搬运它们,无论是体力还是财力都是不少的消耗。因为这点,我很佩服好友,要是我可能早把它们弄丢了。

这些年,一个人在外面,买的书越来越少了。除了专业必须用到的参考书,几乎不再会往书柜里添置纸质书了。一来,电子阅读的普及化挤压了纸质书本的生存空间。电子书比纸质书要便宜不少,而且快捷轻便。它们很快就在市场大战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。二来,不断的搬家也不允许我添置书本,托运它们的费用,足够再买一箱书了。于是书柜渐渐成了家里的摆设,一切阅读和书写行为都被手机和电脑取代了。方便是方便了,但是这样会不会少掉很多乐趣呢?

记得小时候,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外公家的书房。那里面有两个红木书橱。书橱的一半有透明的玻璃门,另一半被不透明的木门挡着。书橱看的见的地方,一大半被马恩列斯毛的著作占据着,另一小半则分给了拉美外交关系史等外公外交翻译用的工具书。但你千万不要被它们迷了眼,以为这就是书橱的全部。待你仔细搜索,一本一本书头的数过来,就会在两本大部头的中间捕获像《切格瓦拉》这样的惊喜。

要是有时候犯懒了,也有讨巧的办法。书橱很深,所以书总是分两排放。外面的,是用来撑场面的大部头。放它们在外面,一是为了好看,二是因为它们无人问津,放在外面才能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。而里面一层呢,就各式各样有趣的书都有了。记得第一次扫荡书橱里层,我就得意外之财,从里面翻出一本《金瓶梅》,用它开启了我的言情小说的时代。后几次扫荡,我又陆陆续续翻出了小姨们年轻时看的言情小说,它们都用旧挂历纸精细的包着,书皮上是工工整整的用钢笔誊写的书名。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琼瑶阿姨,读了一本让我至今印象深刻的《昨夜之灯》。书橱里还有各式各样英语数学课本,和小姨们用来学习的摘抄笔记本。翻着翻着,偶尔能从书边页看到她们写的一两句书评,或是发现用锡箔糖纸折的书签,就会像得了意外之财那般乐得半天合不拢嘴。因而书橱于幼年的我,像是一个秘密花园,在那里除了能得到阅读的快乐,更能体会寻找与发现的乐趣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逐渐拥有了自己的书橱。起先,里面放着一套连环画版四大名著。自从看了秦文君的《女生贾梅》以后,我一发不可收拾,添置了从《男生贾里》到《十六岁少女》的秦文君系列小说共计十余本。忽而又迷上小布老虎丛书,便去买了陈丹燕的《我的妈妈是精灵》。后来便是外国小说,从高尔基的《童年,在人间,我的大学》,凡尔纳的《海底两万里》和《神秘岛》,笛福的《鲁滨逊漂流记》到杰克伦敦的《野性的呼唤》。不记得是在几年级我为自己添置了一套新世纪版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共十二册,分数学,物理,化学,动物,植物,宇宙科学等。放在书橱的最底层,我用挂历纸给宇宙科学那一小册仔细地包上了书皮。

再后来,入初中升高中,阅读兴趣在不断地变化。从科幻类渐进到科普类,从言情小说进阶到爱情文学,到后来摈弃爱情小说转而看鲁迅,萧红,白石的革命小说。到后来想写剧本,就去翻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《十诫》,《导演功课》和塔可夫斯基的《雕刻时光》,又装模做样的买了一大堆影评的小册子。最后不得已回归考场,母亲为我又添置了一个书柜。不多时,里面就堆满了诸如《高中物理培优教程》、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这样的参考书和考卷。

时光荏苒。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回家,于是不能像过去那样常去翻翻书橱里的藏书。但是每次回到家,驻足在书橱前,我会像儿时那样一本一本地去读书头。读着读着,记忆的宝盒就被打开。那些书中的人物和过去的时光就从盒子里面蹦跳出来,鲜活如初。所以说,书橱与如今的我,更像是一台相机,它无声无息,却记录下了我成长过程中迈出的每一小步。它让我看清自己,是如何沿着弯曲的小路,走到了今天。

至于未来,未来大概不会再有书橱了。消失的书橱背后,我又将会失掉些什么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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